1915年埃尔福丽德进入弗莱堡大学学习，按照学制，她在时年26岁的私人讲师马丁·海德格尔那里修习一门哲学课程，学习康德的《未来形而上学导论》。正是这一契机使得二人开始有了交集。下述四则信写于1916年上半年，在3月，海德格尔与埃尔福丽德私下完成订婚，二人的通信充斥的恋人间浓浓的甜蜜与温馨。本文摘自《海德格尔与妻书》，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版，第25-33页。

弗莱堡，1916年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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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陪你一会，小心肝，要向你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只是感激——如果我现在能把自己隐藏在黑森林的一座小木屋里的话，并完全随着自己内心最深处而生活，体验自己能体验的深刻、美妙和神秘，在我内心最深处与我灵魂的节奏而融合，那该有多好啊——你以你神圣的牺牲——这正是如此并且让我显得如此渺小而贫乏——在我的灵魂中深深埋下了些东西，那是不可触及的可以结出累累硕果的东西——一眼新体验的源泉进发出来，我将永远无法用它的水来解生活那丰富而神圣的饥渴，因为渴是永恒的，而源泉只会把它的丰富馈赠给那些上帝宽恕了的人——我们总是活在对立（Gegensätzen）之中——然而我却——从未如此不知疲倦地、活灵活现地、炽热地和神圣地经历过：无对立性，在自我中到达宁静——这样完全的“能够休息”——我写下的只是话语，然而却完全没有能够触及我心中活生生的东西——但是每天我都会离它们越来越近，我将以比我经历这个伟大而纯洁的时刻更加深刻的方式来阐释它——因为我总是不断地在追求着意义，死于追求这种意义——哲学——的意志。这一切是如何到来的啊，这样的优雅、细腻、无私而虔诚——所有的东西都充满了美和魔力——小心肝，我可以看到你是怎么穿戴的，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释所有的声音和响动，所有的一切围绕在你身体周围的美在我的灵魂中不断飘荡——你要原谅你的小伙子，他越来越不容易了，不，我们这最美好、最神秘的经历让他根本再也无法停下来——你有那样一种从中能诞生出一切美好的女人的灵魂，以至于一切都无比的耀眼闪烁——并把我们扼杀在了日常与习惯之中。感谢上帝，让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去对抗这些。我现在想和你说很多关于这些神圣的东西。

睡个好觉，我最亲爱的——明天我可以来你这里，小心肝——

你的

意乱情迷的

小伙子。

弗莱堡，1916年3月5日

在烛光下坐在“艺术”上阅读或是在阳光下的梨树旁……

为什么必须那么纯粹而必要地承诺，给小心肝以及我们亲爱的弗里德写一封信，也许你们还不是非常的清楚——

也许是因为我的灵魂在最后几天如此的过于富有，以至于我无法把所有找到的和经历了的东西再次以新的赠予的形式（als neue Gabe）交出来，一种深深的幸福和伟大的生活的大部分显然存在于持续的对赠予的再给予、再生活、再体会和再创造中——奥古斯丁的真正的灵魂的量。

也许我用“写”信——书写其实只是这个行动中工具化的东西（Werkzeugliche an der Handlung）——或者说在书信的体验中让我自己与一切令人苦痛的、有棱角的以及有终点和极限之物松脱束缚——

而我现在终于过了这个学期——这就是如此，但我并不是觉得这是一个需要转嫁出去的负担，也并非把它看成不舒服的打扰或者甚至是假期的间断，就如同“教授”这个种群（das Geschlecht）常常会如此说一样——我却让它在我心中，真的作为我灵魂的一部分，成为力量，成为它的创造——我最终要找寻的以及我一直以来忍受着的，我终于找到了，这学期的第一节和最后一节讲座课在我心中成为一个唯一的实在——在此之前，在我看来总是障碍、问题、怀疑以及遥远的东西，现在是近旁、确信、无疑和解放渴望产生影响，我曾经必须以揪心的怀疑侵蚀着这种渴望来压抑它，在这种压抑中我完全清楚，并且亲眼把我原本的最属于自我的意愿葬送掉——这渴望流淌，在我心中如江河浩荡。

今天我知道了，应该允许产生一种活生生的生命的哲学（eine Philosophie des lebendigen Lebens）——我可以拿起刀子向理性主义宣战——而不必因为缺乏科学性而被革出教门——我可以做这事——我必须做这件事——今天问题的必要性就摆在了我的面前：如何创造作为活生生的真实的哲学？如何使哲学作为有价值的且强有力的个性的创造（Schöpfung der Persönlichkeit）?

康德的问题在于不仅提问方式是错误的——它也完全没有切中问题的要害；更丰富，更深刻要害。

当然，我们年轻的英雄饿着肚子从战场上归来时，我们应该给他面包，而不是向他扔石头，不应该给他不现实的、僵死的范畴（unwirkliche u.tote Kategorien），也不应该给他虚无缥渺的形式和空洞的抽屉，好让他们把用理性的方式切割成细条的生活精致而清洁地保存于其中，并等待着它们腐烂变质——

哲学家总是承受着生命的苦痛，因为生命的一切可疑之处在他们心中都是现实的——然而在哲学家感到快乐的地方，那里的愉悦就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丰富和绵长，因为它从阐释生命的终极深刻当中汲取了丰富和精致。

生命在我这里——我能够陪伴你们两个新鲜而又阳光的孩子到山里去游玩，这就像是生命在闪烁——这是我心中的鸣响与歌唱，所有美妙体验隐藏的源泉一下子都涌了出来——所有的一切，因为我在心里还惦念着过去的这个学期——你们的学期末于是就成了我静静的愉悦。

现在我带着这样的愉悦到处走，就像一个小男孩新得到一本图画书一样：里面有矮人和精灵、白雪公主、降雪女神和山妖，还有一切孩子们感到新奇和好玩的东西，而我最高兴的还是，当我能够看到我可以为一个活生生的哲学而努力奋斗——昨天我能如此幸福地、纯直觉地想到并写下意识的学说（Bewußtseinslehre），这绝非偶然——

我向你和你亲爱的朋友表示祝贺——你觉得，我应该和你的朋友正式见上一面认识一下——我已经看向了她的灵魂深处——一首鲜活的诗；要想完成它，现在缺的只有一把：六弦琴。

我的小心肝和一首鲜活的诗，在黑森林的某个山里——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再给我写信，二定得多拍些照片，作为对1916[1915／埃尔福丽德加上去的]冬季学期的纪念。

衷心的祝福来自你的小伙子和弗莉德的朋友

非常感谢你，孩子，你在我的写字桌上放了花和好吃的小甜食。

今天晚上我要去克雷普斯那里——虽然他没给我答复。

注①：

“艺术”是陶瓷砖炉边长椅的名字。弗莉德·里贝是埃尔福丽德年轻时的朋友。她的父亲，里贝牧师1915年时还在卡塞尔帮助埃尔福丽德准备过高中毕业的拉丁文考试。和弗莉德一道，一开始是作为客人，后来加入了小木屋协会，她们常常会在希尔贝山的木屋中逗留。邮差会每天冒着风雪，有时还带着滑雪器具把信件送到木屋里去。

恩格贝特·克雷普斯是天主教牧师，天主教学院的成员，马丁和他1913年的时候成了朋友。

据介绍，大学生创新创业实践展示交流会（以下简称大创展）是北邮的重要品牌活动，是学校开展创新创业教育、培育创新文化的重要阵地。“鸿雁杯”学生创新大赛是学校建立本研衔接项目成长通道、形成优秀项目挖掘孵化培育的新抓手，旨在帮扶优秀创新实践成果转化为现实生产力，提升拔尖创业人才自主培养质量。今年，大创展首次与“鸿雁杯”学生创新大赛携手共展。

3月6日，马丁写信给埃尔福丽德的父亲，向他提起了婚事。

订婚并不正式：对于马丁的父母来说，一个信仰新教的儿媳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假期中，埃尔福丽德去威斯巴登看望了她的母亲，她觉得马丁将来的生计都成问题，因此很为女儿的将来担忧。埃尔福丽德常常会去里贝一家的教士住宅拜访，她很向往这一家人文明生活的方式，并把它作为将来自己组建的家庭的榜样。此外，她还在儿童托管所里面帮忙，这间托管所是埃尔福丽德1914年到1915年冬天在国家妇女服务机构工作时一起参与设立的。在当时急需这类托管所，因为很多母亲由于战争的原因不得不去上班而无暇照顾孩子。

埃尔福丽德还试着学习马丁最钟爱的希腊语，并继续学习哲学。她的父母暂且同意了她和马丁订婚，但是也非常希望认识这个年轻人，因此邀请他复活节到威斯巴登来。但是他却首先去梅斯基尔希，看望了他的父母，4月3日，他写道：我现在也完全弄清楚了父母的沉默，——他们还没有想通，我们属于不同的教派；但你没有必要感到忧伤——我的父母不过是用他们的方式在考虑问题，而你不必担心我无法很好地掌握一切，尽管事情的阻力也不小——但我并不在乎这些，因为我本人是用完全不同的视角来看待这一切。现在你只需要听我的，那么你对这事情就不至于痛苦或者害怕了。

 

埃尔福丽德当然也收到了其他来自梅斯基尔希的信件：

梅斯基尔希，1916年4月5日

你身影生动的近旁，那清新的气息，在你的目光中那种幸福和安详，可以依偎在你的怀抱里，为了能够在生命中生活，失去了消磨的对象性——

这里有那么美妙的宁静——或者因为今天是星期三——我今天那么罕见地感到不安，我感觉到神秘的幸福在一切的道路上紧跟着我或者说它就像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缺失感，压在我的身上，几个星期以来我无法把手放在你的额前，也不能和你说话：“小心肝”——不再体会那些细微美妙的小东西，如同在你那里，在烛光下、鲜花旁，吃晚餐。你穿着整洁的衣裳，我们目光中闪着愉悦，一切充满了美妙的欢快，在炽热的灵魂里，对美的炽热的羞涩让它充满了活力，生命的完善——孩子，你有什么啊，你是生命的和谐，是一个真实的身影——一段生命的洪流，它不再继续分割和破坏概念的撕裂——我的开始像提坦神一般，而它将在概念那里结束——世界从我颤抖的手中落下，冰冷、无言、印象贫乏、一块发冷的熔岩，而在我身上，我感受到了一种火一般的、汹涌澎湃的力量在酝酿和膨胀——

我那引起乡愁的艺术家——我穷尽我的想象力为我来勾勒出你的图像——它只是一个“图像”，也只停留在图像的水平上——我想迫使它进入我，与我本身的存在融合在一起，不是图像而是你这个人，或者你是那最神圣的容器，我沉醉于其中，我们沉醉于其中，或者所有这些又都只是目标；我们彼此间目的论的东西在事实情况中已经立刻被抽离，它永远只可能在我们的前面越逃越远。

然后我的记忆却告诉我，所有这些分裂已经有一次或是常常不复存在；一切的黑暗都成为明亮的白天——而一切的洪流都成为山中深邃而宁静的湖泊，一切令人疲倦之物都自由自在令人欢娱地来回飘荡——而那时，你把财富、丰富和美丽盛在金色的碗里，端到我的面前来——

而今天，对于我来说剩下的只有回忆——渴望——还有力量，以及深深的感谢，感谢你，小心肝——

两天以来，我睡觉醒来都会头痛欲裂；为何会这样不舒服，我也不明就里。也许现在因为安静反而有了不舒服的反应。但是你不必为你的小伙子担心——

他只是想用这封信来送给你充满爱意的一个吻。你有你房间的照片吗？

注②：

4月6日，马丁写道：我知道，亲爱的，你现在这样催促我结婚并非出于一种自私的心理，而是对我的关心——但是你得对我有耐心。［……］和你一样，对于教派的问题，我也想把它放到其他我们将来必须面对的问题当中一起提出来。我完全不认为我们之间存在着分歧，因为我们在彼此内心最深处找到了对方，所以我们在那些枝节的问题上理所当然地也必将和谐一致。

马丁到威斯巴登的来访没能成行；显然是因为他担心父母的反对，而选择了避而不见。埃尔福丽德的父母因此大为光火，禁止自己的女儿再和他来往。但是她站在自己的未婚夫这边。

弗莱堡，1916年4月26日

我的小心肝，我发自内心深处地谢谢你——让我在你那神性的本质中得以休憩

缘分就是一切，而最大的缘分就是，让我有了你。

来吧——我会高兴。

你的小伙子

注③：

两个悄悄订婚的年轻人的处境并不太容易。对于马丁来说很是为难，在学校里面对朋友、熟人的时候和埃尔福丽德出双入对。

他希望十大灵异事件，至少能够得到一份教师的工作。